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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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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

火燭動了下, 沈萩拽住傅英辭的衣袖,在他試圖起身時,手腳並用地扒住他。

傅英辭懷疑自己聽錯了, 想去吹吹冷風冷靜一下。

但沈萩抓的緊, 他被迫彎腰撐住,目光隨之與其對上,那黑眸如同灑滿星星,粲然明亮,看著他時, 既緊張又興奮。

顯然, 他沒聽錯。

沈萩的確說了個驚天動地的提議。

做太子?

呵,傅英辭笑了笑, 面龐漸漸變得冷淡下來。

“你們沈家在打什麽主意?”

“不是沈家,是我這麽想的。”沈萩不松手, 怕被他掙開,用力揪住他的衣袖,又五指抓住他的,反手握住,交纏在一塊兒後才擡頭, “你不是問我回來時碰到誰了嗎?”

傅英辭蹙眉。

沈萩放低了聲音:“是霍行, 東宮太子殿下。”

“你想保護我,只能比他更強, 如此說來, 你只有取而代之, 才能兌現諾言。阿辭, 你做太子,好不好?”

她說這句話時, 輕松地好像商量今日要吃什麽飯菜一般隨意。

晃了晃傅英辭的手臂,她目光灼灼地盯著他,“你說過會護著我,還算數嗎?”

傅英辭一瞬不瞬地回望過去,此刻的她像是討要糖果,軟硬兼施的孩子,肅著臉,但又有股稚氣,他垂下眼皮,她跟著從下往下看他,咄咄逼人。

“算數嗎?”

傅英辭吸了口氣,問:“這便是你嫁給我的真正目的?”

“你嫁給我,是為了扶持我登上太子之位,隨後你們沈家可挾天子號令諸侯,是不是?”

“不是。”沈萩沒有猶豫,徑直搖頭道,“至少在今日之前我沒這麽打算過。”

“你何時知道我身份的。”

沈萩不知該怎麽答他,其實沒有準確時間,而一直都是她自己的猜測,因為縱容而越發得到印證,她能確認有一半原因是傅英辭自己的表現。

“你自己說的。”沈萩理直氣壯,拉著他的手直起身來,“你當著我的面做了那麽多次夢,喊我那麽多次娘,我若是不多想,那我豈不是愚蠢?

嘉淑不僅僅跟侯夫人長得像,還跟老侯爺有相像處,你呢,你沒有,不僅沒有,在我見過陛下後,我更確認你...”

“沈萩!”

他呵斥住她的話,盡量控制著情緒抽出她的控制,背轉過身去。

沈萩下床,仍不肯罷休:“所以,陛下知道你?”

傅英辭瞥來一記冷冷的餘光。

沈萩了然,卻又陷入困惑,既然霍竭治知道他是自己的兒子,緣何不讓他認祖歸宗,除非他身份特殊,生母不能為人所知。

“你母親是誰?”

“你非要知道?”他聲音低沈,帶著一絲苦笑。

沈萩走到他跟前,面對面站著:“我是你娘子,你的事與我休戚相關。好的,不好的,只要是你的,我都要知道。”

“即便真相慘不忍睹,也要知道?”

沈萩怔了瞬,隨即緩緩點頭。

“別後悔。”

傅英辭合上窗戶,落了帷帳,在密閉的空間裏,他仿佛回到當年,自己還是孩童的時候。

從他有記憶起,便住在青樓。

“我母親,本名喚作阮慧君,是罪臣阮鴻籌之女。當年外祖父獲罪被誅,家中男丁斬殺,女眷發賣,母親便是在那時被賣進青樓的。

母親本想已死保全清白,卻被人救下,再之後便有了我。那人權勢滔天,將我和母親安置在閣樓當中,那是青樓裏最安靜的一處,有丫鬟侍奉,鴇母和龜公也笑臉逢迎,我們母子吃穿不愁,幾乎與外界隔絕。

但,母親未有過一日高興,等我稍微大一些才知道,母親委身與他是為了阮家活著的女眷,而後我又代替阮家女眷繼續成為母親的掣肘。

有我在一日,母親便會乖乖留在青樓任取任求。”

沈萩聽不下去,打斷後問道:“他站在那個位子上,為何不帶你和你母親離開青樓。”

“與罪臣之女廝混,生下的孩子又豈能見天日?”

“他既做了,便該認。”

武將之家的出身,令沈萩多了幾分愛憎分明的決絕,正如此刻她壓不下心內的不平,“若不然,從起初便不要招惹。”

傅英辭冷冷乜著她,忽然輕笑:“還想讓我做太子嗎?”

沈萩攥著拳,一言不發。

就在傅英辭以為她要打消念頭的時候,她忽然朝自己靠過來,腦袋貼著他的胸膛,雙手環過他的腰,抱得很緊,跟先前的擁抱不同,這個抱更像是一種安慰和承諾。

他垂眉,看到她青絲下的雪白肌膚,手指顫了下,落在那纖細的後頸。

沈萩仰起頭來,親了親他的唇:“不想了。”

傅英辭合上眼皮,便聽她篤定而又深沈地開口。

“不做太子,你做皇帝。”

......

霍行回憶起前世,對沈萩來說並非好事。

他本就狠辣,為達目的不擇手段,不管是誰都能被踩在腳下,只要能得償所願,他會義無反顧去行動。為今之計只有比他更快更狠才能穩住風向,霍行想要做的,想得到的,他們便盡全力去搶,去摧毀,叫他看不到一絲轉機,尋不得一點變數。

朝堂上,傅英辭遞了彈劾潞州刺史趙赫的奏疏,引起軒然大波。

也是頭一遭,霍竭治變了臉色,捏著那奏疏遲遲沒有回應。

“潞州趙赫,荒淫無度,貪墨斂財,視人命為草芥,濫用職權獲取私利。懶政爛政,在潞州六年使得民怨沸騰,百姓苦不堪言,曾上萬民書往京城遞送,卻被趙赫攔在潞州,自此萬民書無,百姓敢怒不敢言。

趙赫之罪,罪在遮天,望陛下體察民情,嚴懲趙赫,還潞州百姓安寧。”

關於趙赫,朝中官員鮮少不了解的。

趙赫曾做過陛下伴讀,潛邸時便隨侍左右,後陛下登基,趙赫起初在京城擔當八品小吏,後去往潞州做的縣令,最關鍵的一年,他政績突出,連升三級成為潞州通判,接下來幾年一發不可收拾,直至今日刺史一職,他在潞州可謂是權勢煊赫,望塵莫及。

除了潞州都督蔣伯淵,再無人能出其右,而蔣伯淵早已是老驥伏櫪,雖握著兵權,但對趙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這也讓趙赫更加為所欲為。

蔣伯淵如此,還是要歸結與陛下對趙赫的態度。

陛下縱容他,便是蔣伯淵想處置,也不好下手。

霍竭治將傅英辭留下,兩人在宣明殿說了半晌的話,待鄭良進去奉茶,才發現殿內氣氛壓抑的厲害。

沈萩等在宮門口,車內剛熄了炭火,腰間的香囊氣散開,她有些燥熱,不時撩開簾子打量遠處,約莫一個時辰後,終於看到那抹頎長的身影。

單看走路姿態,便知此人心情不爽。

果然,上了車,他便將自己困在角落中,閉著眼靠在車壁,一聲不吭。

沈萩坐在他身邊,主動靠過去,問:“陛下不同意?”

傅英辭悶悶嗯了聲。

沈萩攥著他的衣袖,馬車行駛起來,偶爾耳畔傳來嘈雜的行人說話聲,她想了好久,直到傅英辭睜開眼,一臉茫然地看著她。

沈萩覆過去,幾乎貼在他下頜處。

女孩的香氣迎面撲來,隔著春日的衣裳,雙手甚至能感受到她裏面細膩的肌膚,盈盈可握的腰很軟,略過他的小腹怡然地躺著。

“你覺不覺得奇怪?”

說話間那香氣若有似無地渡到傅英辭鼻間,兩人挨著這般近,她隨便一個舉動便能叫他透不過氣來,偏始作俑者不知,仰著頭睜著那雙大眼睛直直盯著他。

“陛下重視趙赫,卻又放任他在潞州不再繼續提拔。若說冷落,卻也不至於,趙赫在潞州稱得上一手遮天,但也僅限於在潞州。”

傅英辭:“不明白?”

沈萩搖頭:“不明白。”

“我和我娘當初便被安頓在潞州的青樓,趙赫操持的。”

話音剛落,沈萩恍然大悟,原是有這層關系,可是一瞬後她便又覺得不妥,追問道:“為什麽陛下會選趙赫?”

“他幼時做過伴讀...”

“但據我所知,陛下的伴讀有六七個人,且趙赫只在年幼時陪伴陛下讀書,後遷出潛邸,專心備考。即便中了舉子後憑蔭封謀得職缺,也只是八品不入流的閑職,由此便可看出,剛開始趙赫是不得志的,沒有前程的衙門,沒有陛下的提點,他郁郁不為,故而之後才會去往潞州任職。

要知道,潞州的知縣,其實比不上京城的八品閑缺,他明升暗降,實則是被排擠的。”

傅英辭蹙眉,此事他約莫知道,卻從未往這個方面考慮過。

“細細算來,他在潞州發跡,正是阮家出事那會兒。”

傅英辭的心,倏地揪了起來。

沈萩的思緒太過跳躍,他一時間沒能將兩件事聯系到一起,也從未想過趙赫真正的發跡時間以及阮家出事時間,這兩件事,怎麽可能?

他深深吸了口氣:“你是懷疑,趙赫跟阮家有關聯,阮家罪名,或許是他...”

沈萩鄭重點頭:“依著趙赫如今的手段來看,當年能做出冤殺的案子也不為奇怪,何況這件事若是...”沈萩瞥了眼傅英辭,壓低嗓音道,“何況這件事若為上峰授意,他不敢也沒必要去冤枉阮家,除非能一舉兩得,既能中那上峰的下懷,又能借此達到自己的目的。”

傅英辭的手指咯嘣作響,唇抿緊,目光也變得幽深。

“你是說他。”

沈萩見他臉已然慘白,便知他也知道了結果,遂握住他的手,點頭道:“是他,他好色,或許是很早覬覦你母親的美色不得,所以才會出此下策,當然,這也是我的猜測。”

傅英辭想起來了。

幼時母親教他寫字時,偶爾會發楞,紙上往往會落下莫名的字眼,如今想來,怕就是她心愛人的名字。

母親告訴過他,她愛護他,不是因為他父親是誰,而是因為他只是她的孩子而已。

母親根本就不喜歡霍竭治。

“所以,要想驗證此事,我們得親自去潞州走一趟。”

阮慧君的父親,曾在都督府做長史,沒有人會比蔣伯淵更了解他了。

馬車在侯府門口停住,車內靜謐無聲。

沈萩知道他今日受觸動良多,便也默默陪在身邊,她心裏琢磨的是霍行,霍行能利用的人,眼下最棘手的便是潞州趙赫,這也是她攛掇傅英辭趕緊彈劾趙赫的理由。

而推算過來,發現趙赫可能跟阮家案件相關,這也就意味著,傅英辭絕不會置身事外。

兩人目的不同,但要對付的人卻是相同的,他尋真相,她設法弄死趙赫,唯一要提防的,是不能讓霍行搶先同趙赫勾結上。

前世她記得,霍行為了拉攏趙赫,將春黛送了過去,也就意味著,此時此刻,霍行與趙赫根本就沒有勾連,他一個剛歸京不久站穩腳跟的太子,京裏的彎彎繞還沒熟絡過來,又怎會熟悉潞州刺史。

傅英辭的彈劾將對立攤到了明面上,霍行勢必會想法子與趙赫碰面。

前世令沈萩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,此時也慢慢明朗起來。

霍行和趙赫之間的默契,是怎麽建立起來的。

深夜,傅英辭告訴她阮慧君的死因。

“我六歲那年,潞州來了個女人,闖進樓裏時,母親將我藏在夾壁間的箱子裏。

那女人帶著帷帽,讓手下將母親踩在地上,一邊罵一邊劃爛了她的臉,母親死的很慘,我躲在夾壁中看著她血流盡了,淌的滿地都是,那女人還不肯放過她,斬了她的四肢餵狗,她恨我母親,恨得面目猙獰。”

沈萩壓下心中的膈應,問:“她是誰?”

傅英辭轉過頭來:“霍行的生母,崔皇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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